侯李氏依舊等在孫宅外，見了孫德利出來，很是歡喜地說道：“還別說，侯三和各位神仙一定是收了我的誠心了，昨夜回去果然不再做噩夢了。”

孫德利看了她一眼，臉色沈沈地抹了抹座位旁的紙，覆又駕車往外走。

出了城門，侯李氏竟然鉆出了車廂，也坐到了他的旁邊，無意按著那卷紙，然後開始說起了縣衙裏的事情，絮絮叨叨的，都是孫德利已經知道的。

孫德利知道侯李氏是個愛說的，也沒搭理她，任她說個沒完，就算是借了她的呱噪給自己壯膽了。

如同前兩天一樣，事情很是順利，二人安全無虞地又回了城。

稀奇的是，孫宅裏這夜安靜的很，什麽事情都沒發生。

孫德利的媳婦喜極而泣：“老爺，您這回一定是真的用了誠心了，你看，這院子裏多幹凈！老神仙的話果然沒錯，您就聽話好好懺悔懺悔，說不定過了這個坎，以後您就一帆風順了呢。”

孫德利的臉色也緩和了不少，也沒搭理這女人，依舊坐在了桌前提筆寫了起來。

如此接下來的兩日，孫德利和侯李氏一同往城外燒紙懺悔，而孫宅竟然真的安靜如初了。

孫德利也徹底放松了心情，好好的把自己收拾了一番，洋洋灑灑的寫了好幾十張的紙。

最後一夜，二人又在山丘下站定。孫德利剛要再燃氣一團火，便被侯李氏一把拉住手臂。就聽侯李氏問道：“你……你就真的沒什麽說的？我……你要是願意，我可以給你作妾！”

孫德利臉色一沈，“說的什麽話，別忘了當初你怎麽答應的我。我不會納你作妾，你不用妄想了！”

侯李氏羞憤得立即便紅了雙眼，捂著嘴嗚咽起來，往一旁走了幾步閃開了，全然沒了前幾日說的那般害怕表情。

孫德利不屑地冷哼一聲，照舊點燃了火堆，剛要把自己的那卷紙扔進火堆裏，便見一道一道黑影猛然間從山丘上沖了下來，驚得他“啊”的一聲倒退兩步。

黑影沖到孫德利的身前，迅疾地奪過了他手中的紙，然後退了兩步站定。

孫德利這才定眼看過去，頓時慌了起來，支吾道：“這……這不是文捕頭麽？您怎麽到了這裏？”

他的話音剛落，四周便倏忽亮了起來，不少的火把從山丘的後面慢慢的移了出來。

孫德利驚慌地看過去，正是蘇桐和吳師爺，還有幾名衙役和幾位百姓，緊接著便是身穿官袍的段言。看著漸漸逼近的人群，他驚恐地不斷向後退，退了幾步之後，竟然轉身就跑。

景文離冷哼一聲，撿起了地上的一塊石子便甩了出去，前面的孫德利“噗通”一聲跌倒在了地上。

隨即，幾名衙役急忙跑了過去，把孫德利押了過來。

段言冷冷問道：“孫德利，你跑什麽？”

“我……我以為是遇見鬼了，有些害怕！”

“哼哼，不做虧心事，不怕鬼敲門。恐怕是你心中有鬼吧？”

孫德利臉色慘白，嘴上卻依舊沒認輸，“我不就是睡了侯三媳婦麽，心中的確是不好受，這才燒紙給他。平日裏也沒人，今天你們這麽多人突然間的冒出來，我怎麽能不害怕呢？”

“狡辯！”段言接過吳師爺手中的一沓紙晃了晃，這是你前兩日寫的懺悔書，這上面可是清清楚楚地寫著是你用石頭砸了侯三的頭，失手之下便把侯三砸死了。

孫德利下意識的便看向一旁正嗚咽的侯李氏，咬牙切齒：“你害我！”隨即意識到自己失言，反口說道，“我的紙都已經燒了，你們這是栽贓。”

侯李氏抹了抹眼淚走了過來：“你的那些紙都讓我偷偷換了，沒有燒，都交給了大人。”

“賤人！你害我！……不是，這些紙不是我的。”隨即想起來了什麽，哈哈哈笑道，“你們有了這些紙也沒用，上面沒有字。”

段言冰冷一笑，“死不悔改！——蘇桐！”

一旁的蘇桐聽了這一聲吩咐，接過景文離手中還拿著的那卷紙，對著孫德利晃了晃，說道：“這可是剛從你的手中奪過來的，這你不可能賴賬吧。現在，我就讓你看一看怎麽變出字跡來。”

說著，便走到了還未燃盡的火堆旁，拿出其中的一張，離著火堆不遠不近的烘烤著。

孫德利一眨不眨地死死盯著蘇桐手中的紙，心慌不已。他不是沒看見紙上面的濕痕，當初就是怕別人循著濕痕念出字跡來，他特意選的是蠅頭小楷，沾了牛乳寫了小字，猛然看上去就是一團白點子。怎麽會變成字呢？牛乳是白的，紙也是白的，這不可能！

就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中，蘇桐手上的白紙漸漸的顯出些黃褐色的痕跡來，隨著時間的延長，紙上的字跡變得越來越清晰。

孫德利不由身子一軟，癱坐在了地上。竟然還能用這樣的法子？

蘇桐蹲在火堆旁，心裏也不由緊張。雖然她在衙門裏練習了好多次，已經掌握了溫度，不會把紙烤著了，但是，這個姓孫的是個狡猾的，就怕他是在這最關鍵的時候做了什麽手腳。

幸而，前幾次的放縱讓他降低了戒心，他可能沒想到就是在這已然清靜了的最後一夜會被人捉到。

不由心中冷笑，這個孫德利的懺悔還真是夠徹底的，竟然寫了這麽多。

蘇桐一頁一頁的烤著，雖然身在火堆旁，但是，心卻越來越沈——這個姓孫的，好像背的還不止侯三這一條人命。

段言也一頁一頁的看過去，臉色也越來越黑，看到最後一頁，咬牙問道：“孫德利，你還不交代麽？”

孫德利突然從呆楞中回過神來，跪在地上哭訴到：“大人饒命呀，大人饒命呀！不是我要砸侯三的腦袋的，是……是他自己讓我砸的！真的，小人沒有說謊！”

“胡說！他又不是傻子，怎麽會做出這樣的事情？”

“真的！那日我趕車回來，路過這一處，正見侯三捂著腦袋從草叢裏往外走。見了他招手，不得已停了車。我問他腦袋怎麽破的，他就說是王柳氏砸的。他說他不能白挨打，一定要把此事鬧大，要把王柳氏據為己有。後來……後來我看了他的傷口也不大，就勸他大事化小。他不聽我的勸，然後，然後……就讓我再在他頭上砸一個口子，還說事成之後把王柳氏的布鋪讓給我。我就……我就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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